第四章 听风城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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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章 听风城外

 

冰冷的泥水早已浸透了周家父女单薄的衣衫,刺骨的寒意顺着骨头缝往里钻。

周老汉几乎是半拖半抱着早已精疲力竭的女儿,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,肺部拉风箱般嘶鸣着。

前方的两匹雪龙驹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,如同两盏引路的幽灯,在昏沉夜色里若隐若现。

“爹…爹…我…跑不动了…”

周芷若的声音带着哭腔,小脸煞白,嘴唇都冻得发紫。

“不能停…芷若…不能停…”

周老汉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,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血腥气。

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那两点白影,那是唯一的生路!

他咬紧牙关,几乎是凭着最后一股蛮力,连拖带拽地把女儿往前扯。

就在周芷若感觉自己下一刻就要彻底下去时,前方的道路豁然开朗。

听风城那低矮、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压抑的城墙轮廓,终于出现在视线尽头。

然而,预想中城门口应有的喧嚣和人流却不见踪影。

取而代之的,是令人窒息的肃杀!

城门前那片开阔的官道荒地上,此刻被黑压压的两股人马占据,如同两条即将碰撞的钢铁洪流。

一队人马身着统一的藏青色劲装,胸口绣着一个龙飞凤舞、霸气凛然的“天”字。为首三人,气质迥异却同样迫人:

左首一人,面容敦厚,眼神却沉稳如渊,双手笼在袖中,隐隐有寒气溢出!

居中者,一头蓝色长发随风轻扬,面容俊朗,眉宇间带着几分温和,却又有种难以言喻的疏离感!

右首一人,黑发披散,抱臂而立,一张脸孔如同万年玄冰雕刻,眼神孤绝冷冽,周身弥漫着生人勿近的可怕气场!

正是天下会风、云、霜三堂堂主!

秦霜、聂风、步惊云!

他们的身后是数百名肃然而立、杀气腾腾的天下会精英。

另一股人马,则是一身玄黑劲装,胸口绣着一轮小小的、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黑色弯月。

为首一人,是个看起来颇为儒雅的中年文士,长衫飘飘,手里甚至还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盏,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,仿佛眼前并非战场,而是自家后花园。

然而,他偶尔扫过天下会阵营的眼神,却锐利如鹰隼,透着洞穿一切的智计与掌控一切的自信,此人正是权力帮总管袖里日月柳随风!

他身侧,分立着两人:

一人身材高瘦,面色冷峻如铁,怀抱一柄连鞘长剑,剑鞘古朴,剑未出,一股凌厉的剑意已迫人眉睫——东剑,蓝放晴!

另一人稍矮,圆脸微胖,脸上似乎总带着三分笑意,但腰间斜插的一柄短剑,剑柄上镶嵌的宝石在夜色中闪烁着幽冷的光泽,透着一股诡异的阴寒——西剑,白丹书!

柳随风的身后同样黑压压一片,是权力帮的精锐帮众。

空气仿佛凝固了,只剩下夜风卷过荒草的呜咽声,以及无数粗重压抑的呼吸声。无形的杀气在荒地上空激烈碰撞、绞杀,连天上的残月似乎都黯淡了几分。

“爹…爹…”

周芷若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,小手死死抓住父亲冰冷的手臂,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。

她从未见过如此阵仗!

那扑面而来的、几乎要将人碾碎的恐怖压力,让她的小心脏狂跳不止,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。

她下意识地紧紧抓住父亲的胳膊,小小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,本能地就想往后退缩。

然而,就在这极致的恐惧之中,一种奇异的感觉,如同初春破土的嫩芽,在她心底最深处,极其微弱却又无比顽强地钻了出来。

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,越过了父亲颤抖的肩膀,死死钉在了那对峙的中心。

周父更是吓得魂飞魄散,瘫在地上,连喘气都忘了,只是惊恐地瞪大眼睛,看着远处那两股如同洪荒巨兽般对峙的人马,身体筛糠般抖得更加厉害,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、不成调的恐惧声响。

他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,或者干脆晕过去!

“啧,来得早不如来得巧。”

一个慵懒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。

沈诺和将臣早已勒马停在稍远处一个略高的土坡上,位置绝佳,正好能将城门前这场对峙尽收眼底,又不会被卷入其中。

将臣慵懒地斜倚在马背上,一手支着下巴,紫眸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下面剑拔弩张的两帮人,红唇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。

“瞧瞧,大老远跑来听风城这种穷乡僻壤抢地盘,天下会和权力帮是穷疯了吗?还是说雄霸和李沉舟最近改行做河漂子了?对这汉水上的几艘破船这么上心?”

她的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入旁边沈诺的耳中,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。

沈诺的目光扫过场中,尤其在那柳随风手中的茶盏上停顿了一瞬,嘴角也地扯出一丝极淡的弧度:

“漕运虽是小利,却如人之血脉。掌控了汉水航道,便是扼住了听风城乃至周边数城商货的咽喉。柳随风那杯茶,怕是在计算着待会能捞多少银子呢。”

两人旁若无人的点评,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轻松和…看戏的戏谑。紧张肃杀的气氛,在他们三言两语间,莫名地带上了一丝荒诞的喜感。

就在这时,仿佛是为了印证沈诺和将臣的点评,场中的火药桶终于被点燃!

“聒噪!”

一声冰冷刺骨、如同寒铁摩擦的低喝骤然炸响!

是步惊云!

他早已忍耐到了极限。

柳随风那副智珠在握、悠闲品茗的姿态,在他看来就是赤裸裸的挑衅!

天下会何曾受过这等鸟气?

话音未落,步惊云的身影已如鬼魅般暴射而出!

目标直指柳随风!

没有多余的动作,简简单单,一掌拍出!

排云掌——流水行云!

刹那间,仿佛凭空卷起了怒海狂涛!

雄浑无匹的掌力凝成一道肉眼可见的白色气浪,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,排山倒海般朝着柳随风当头压下!

掌风所过之处,地面尘土碎石尽数被卷起,形成一道咆哮的尘龙!

这一掌,刚猛霸道,不留余地!就是要逼柳随风硬接!

“云堂主好大的火气!”

柳随风脸上的笑意丝毫未减,声音依旧温和平静,仿佛面对的不是夺命一掌,而是拂面清风。

他端着茶盏的手甚至都没有放下,只是空闲的那只宽大的袍袖,如同吃饱了风的船帆,轻轻一拂!

袖里乾坤!

这一拂,看似轻描淡写,毫无烟火气。然而,就在那宽大的袖袍拂出的瞬间,步惊云那排山倒海的掌力竟如同泥牛入海,被一股无形无质却又沛然莫御的柔劲悄然引偏、化解!

狂暴的掌风擦着柳随风的衣角掠过,狠狠轰击在数丈外的地面上!

“轰隆!”

地面剧震!一个丈许方圆的深坑瞬间出现,尘土碎石如同暴雨般四溅飞射!

与此同时,柳随风手中那杯热气腾腾的茶水,竟被他这轻轻一拂的力道巧妙地震起!

“嗤嗤嗤嗤——!”

无数滚烫的水滴,混合着碧绿的茶叶,如同被强弓劲弩射出,化作漫天碧绿的、带着灼热劲气的“暗器”,发出尖锐的破空声,铺天盖地般朝着紧随步惊云之后扑来的聂风和秦霜笼罩而去!

这一下变招,阴险刁钻至极!攻敌所必救!

聂风眼神一凝,身形如风般急旋!

风神腿——风中劲草!

双腿幻化出漫天腿影,腿风凌厉如刀,精准无比地将射向他和秦霜的“茶水暗器”尽数踢散、震飞!碧绿的茶水混合着碎叶,在空中四散飞溅,如同下了一场诡异的茶雨。

秦霜则沉稳许多,双掌在胸前一圈,冰寒刺骨的霜气瞬间弥漫开来!

天霜拳——霜凝见拙!

寒气过处,那些飞溅的水滴和碎叶瞬间被冻结成冰珠冰渣,叮叮当当地掉落一地。

柳随风这一手“以茶代箭”,瞬间逼退了风云霜三人第一波的联手冲势!

“好个袖里乾坤!柳总管果然名不虚传!”

聂风稳住身形,朗声赞道,眼神却更加凝重。

“哼!”

步惊云一击无功,脸色更冷,周身杀意几乎凝成实质。

“柳总管好手段。”

秦霜沉声开口,声音依旧平稳,但眼神深处已是浮现一抹忌惮之色!

天下会和权利帮数次交手,这权力帮的柳五却极少出手,本以为此人只是一位智囊却没有想到手上的功法也同样厉害!

秦霜身上的寒气更凝实几分,冷声开口道:“这汉水漕运我天下会势在必得!”

“哦?”

柳随风轻轻吹了吹重新端稳的茶盏边缘并不存在的浮沫,笑容依旧温和,眼神却锐利如刀。

“巧了,我权力帮也看上了这块肥肉。看来还是要手底下见真章才行。”

他话音未落,身侧的东剑蓝放晴和西剑白丹书已同时踏前一步!

呛啷!呛啷!

两声清越的剑鸣几乎同时响起!

蓝放晴手中古朴长剑已然出鞘,剑身如一泓秋水,寒光凛冽,直指聂风!

剑尖轻颤,发出低沉的嗡鸣,一股肃杀冷冽的剑气瞬间锁定目标!

白丹书则拔出了腰间那柄镶嵌宝石的短剑。

短剑出鞘并无耀眼寒光,反而透着一股阴柔诡异的暗沉气息。

他圆脸上笑容可掬,短剑却如同毒蛇吐信阴冷地指向秦霜!

眼看一场更激烈的混战就要爆发!

“我的娘咧…杀…杀人了!真杀人了!”

周父瘫在冰冷的泥地上,双手死死抱着脑袋,身体蜷缩成一团,抖得像秋风里的最后一片叶子。

刚才步惊云那一掌轰出的深坑和漫天飞溅的碎石,差点没把他魂吓飞。

他只恨自己不能像只鸵鸟一样把脑袋埋进土里。

周芷若也吓得小脸惨白,紧紧依偎在父亲身边,小手死死捂住嘴巴,生怕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引来那些煞神的注意。

然而,她的目光却不受控制地,越过父亲颤抖的肩膀,死死地黏在场中那几道翻飞腾挪、快如闪电的身影上!

这一切,都如同在她眼前打开了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门!

恐惧依旧如同冰冷的河水浸泡着她,但在这无边的恐惧之中,一颗名为“向往”的种子,被那惊心动魄的力量与风采狠狠浇灌,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,在她稚嫩的心田里,破土而出!

原来这就是江湖?

原来,人可以拥有这样移山倒海、快意恩仇的力量?

她的小手,不知不觉间,不再仅仅是因为害怕而攥紧,指尖深深掐进了掌心,带来一丝刺痛,却让她眼中的光芒,在恐惧的底色下,悄然变得明亮而灼热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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