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光破晓，晨雾如纱，七侠镇在熹微中苏醒。
天一门演武场高台之上，沈诺玄青劲装，墨氅微扬，目光沉静扫过下方的一众弟子。
杨过锐气内敛，程英温婉持重，陆无双英姿飒爽，慕容璟沉冷如渊，莫小贝灵动跳脱，林平之隐忍锋锐一张张年轻面孔，历经了这次少林血火的淬炼之后，已褪青涩，初绽锋芒。
“本座此次离开！”
沈诺声音不高，却字字清晰，如金玉坠地，压过晨风。
“门内诸事，程英暂代，杨过、慕容璟辅之。刑罚堂照旧。外敌若至……”
他目光掠过远处殿前，一身绿衣运动服正慢条斯理擦拭金丝眼镜的肖自在。
“肖长老可自行决定。”
“谨遵门主之命！”
声浪如潮。
肖自在微微颔首，动作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。
交代已毕，沈诺转身走向山门。
两匹通体雪白、四蹄如墨的神驹不耐地刨着地面，正是踏雪无痕，日行千里的雪龙驹。
一道火红身影已斜倚在为首那匹神骏旁。
将臣换了身更利落的窄袖束腰红裙，墨发仅用一根羊脂白玉簪松松挽起，几缕发丝垂落颊边，衬得颈项线条优美如天鹅。
她指尖懒洋洋地转着一枚温润玉环，紫眸抬起，潋滟波光在沈诺身上流转一圈，红唇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，声音拖得又软又长，带着钩子：
“哟，沈大门主，总算舍得挪窝了？再磨蹭下去，大宋的夜市怕都要收摊了，我还想去尝尝那西湖醋鱼呢，名头大得很就是不知道味道如何呢？”
沈诺翻身上马，动作干脆利落，雪龙驹兴奋地打了个响鼻。
“走。”
他勒紧缰绳，目光投向烟云渺渺的南方，声音沉稳依旧，只是耳根似乎被晨光映得微不可察地红了一线。
“驾！”
两骑如离弦白电，瞬间撕裂晨雾，沿着官道向南疾驰。雪龙驹四蹄翻飞，踏过泥土与草叶，只留下浅淡痕迹，速度快得在官道上拉出两道模糊残影，卷起的疾风压得道旁林木枝叶低伏哀鸣。
关中沃野村落飞速倒退，须臾间已成身后模糊背景。
日头由东至西，从炽烈金白转为熔金昏黄。
当夕阳最后一缕余晖将天边云霞点燃成一片绚烂火海时，两匹雪白神驹踏着漫天霞色，停在了一片水汽弥漫、涛声如雷的巨大渡口前。
风陵渡！
这是沈诺第二次来到这个渡口了，浑浊的河水裹挟着泥沙，在暮色中翻滚咆哮，依旧是声势骇人。
渡口更显破败，几艘老朽渡船在岸边随波起伏，缆绳发出垂死般的呻吟。
岸边歪斜的茅草棚下，零星坐着几个愁苦渡客和船家。
空气里弥漫着水腥、鱼腥和一种被贫穷浸透骨髓的绝望霉味。
夕阳彻底沉没，浓重暮霭如巨大灰幕笼罩河面渡口。
寒意随晚风刺骨袭来。
沈诺勒马，雪龙驹喷着白气，不安地踏蹄。
“如今天色已晚，咋们就在这里歇一晚吧！”
将臣端坐马上，红衣在昏暗中如一团不灭的火焰。
她微微侧首，紫眸流转，带着慵懒审视扫过那翻滚着不祥泡沫的黑水，又掠过棚中瑟缩人影，红唇轻启，“过河去那听风城里面住一晚吧，之前就听阿姐说过好几次那城虽然不大，但是夜市倒是别具特色！正好过去瞧瞧！”
她眼波斜斜飞向沈诺，带着促狭，“再说了，沈大门主忍心让我一个如花似玉的娇弱女子在这破地方住一晚吗？嗯？”
那声尾音微微上扬，带着钩子般的戏谑，让沈诺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。
“那咱们便出发吧！不然一会儿夜市都散了。”
将臣却是摇了摇头，贝齿轻咬红唇看了看渡口旁那些在船上为家的摆渡人，轻声说道：“坐船吧！我都忘记上一次坐船是什么时候了。”
沈诺沉默一瞬，对这理由不置可否，却也未再坚持。
“好。”
他翻身下马，拍了拍雪龙驹的脖颈，低语几句。
那通灵的神驹竟似听懂，温顺地屈下前蹄，卧倒在河滩稍高的干燥处。另一匹雪龙驹也在将臣的示意下依样卧倒。
两匹神驹安静下来，如同两尊守护的玉雕。
两人走向渡口唯一亮着昏黄油灯光的茅草棚。
棚内，几个船家围着一个快要熄灭的火盆取暖，脸上满是愁苦和深深的疲惫。
见沈诺与将臣走近，尤其是将臣那身即使在昏暗中也难掩绝色的姿容与红衣，船家们眼中掠过惊艳，随即便是更深的惶恐，纷纷低下头，不敢直视。
“可有船家愿夜渡？”沈诺声音平和。
“夜渡？”
一个满脸风霜的壮硕船老大连连摆手，脸上尽是恐惧的说道：
“这位公子，夫人，万万使不得啊！这黑灯瞎火的，河里的那些家伙们正饿着肚子找食呢！前儿个老李头不信邪，贪那几两银子，结果…连块船板都没漂回来！您二位都是贵人，想要渡河还是等明儿个吧！”
其他船家也七嘴八舌地附和，言语间充满了对夜间河道的恐惧。
将臣对这些劝告充耳不闻，紫眸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棚内景象，目光最终落在了最角落的阴影里。
那里，蹲着一个干瘦得像枯柴的老汉，穿着一身补丁摞补丁的破袄，头埋得很低，几乎要缩进膝盖里。
他身边挨着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少女，同样衣衫单薄破旧，冻得小脸发青，紧紧抱着一个空空的鱼篓。
少女低着头，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阴影，身体微微颤抖，但紧抿的唇线和偶尔快速抬起、带着一丝绝望渴望扫过沈诺衣袍的眼神，透露出她内心的挣扎。
沈诺径直走了过去，脚步无声地停在老汉面前。
老汉迟钝地抬起头，浑浊的眼睛里只有麻木的绝望和深深的畏惧。
但是他身旁的少女却猛地抬起了头！
那是一张虽然被风霜和营养不良掩盖了部分颜色，却已显露出惊人清丽轮廓的小脸。
尤其是一双眼睛，大而明亮，此刻盈满了泪水、恐惧，还有孤注一掷的勇气。
她看着沈诺，嘴唇动了动，没发出声音，但那眼神已胜过千言万语。
“爹…”
少女终于忍不住，声音细若蚊呐，带着哭腔，用力扯了扯老汉的袖子说道：“家里的米…一粒都没了，咱们的船…还能走…”
后面的话被哽咽堵住，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，砸在冰冷的泥地上。
老汉身体剧烈地一颤，像被鞭子抽中。
他浑浊的眼睛看向女儿满是泪痕的小脸，又看向她怀里那个空得能看见底的破鱼篓，最后，目光死死盯在沈诺那双一看就价值不菲的云纹靴上。
绝望的痛苦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在他眼中交织。
他猛地吸了一口早已熄灭的旱烟杆，呛得剧烈咳嗽起来，佝偻的身体蜷缩成一团。
棚内一片死寂，只有老汉压抑的咳声和少女低低的啜泣。
咳声渐歇，老汉喘息着，布满裂口和老茧的手死死撑着膝盖，用一种近乎爬行的姿势，极其艰难地抬起了头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沈诺，喉咙里挤出破风箱般嘶哑的声音：
“走！能走，老汉可以送二位贵人过河…...”说话间他伸出三根枯枝般颤抖的手指。
“船资…三十两…银子…”
“三十两？！”
旁边的船老大惊呼出声。
“老周头！你疯了！这是要钱不要命啊！”
老汉置若罔闻，只是死死盯着沈诺，眼中是穷途末路的疯狂。
沈诺没有言语，探手入怀，取出的却是一枚黄澄澄、在昏黄灯光下闪烁着光泽的金锭！
分量沉甸，足有十两！
这点儿钱对于沈诺来说无足轻重，比较少林寺的那些佛像就不知道融了多少的黄金、黄铜，现在的他的的确确能够算得上是个土财主了。
棚内瞬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，所有目光都贪婪地聚焦在那枚金锭上。
“船资。”沈诺将金锭放在老汉面前冰冷潮湿的地面上。
老汉看着那枚足以改变他们一家命运的金锭，浑浊的眼睛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光芒，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。
他猛地伸出手，以一种与他年龄和状态极不相称的敏捷，死死抓住了那枚冰冷的金子！
粗糙的手指感受着那沉甸甸的、坚硬的触感，一股滚烫的热流冲上头顶，冲垮了所有的恐惧和理智。
“走！这就走！”
老汉嘶哑地吼叫着，一把拉起还在发懵、泪痕未干的少女喊道：“快！快去解缆绳！”
少女被他爹拽得一个趔趄，看着父亲手中刺眼的金锭和他眼中混合着狂喜与绝望的疯狂光芒，巨大的恐惧再次攫住了她，泪水汹涌而出。
但她死死咬着下唇，没有哭出声，任由父亲拖拽着，跌跌撞撞冲向岸边那艘最破旧、几乎快要散架的小舢板。
其他船家看着这对父女的背影，纷纷摇头叹息，别过脸去。
沈诺和将臣默默跟上。那艘小舢板，比远看更加残破不堪，船板腐朽，缝隙被湿透的麻絮勉强塞住，在浑浊河水的拍打下发出痛苦的呻吟。
老汉催促着女儿解开缆绳。
女孩颤抖着双手，费劲地解开湿滑沉重的绳结。
沈诺看一眼狭窄船舱，岸上雪龙驹温顺低鸣两声之后也走到了岸边。
两人正要登船，那老汉却也注意到了岸上那两匹神俊至极的雪龙驹，有些为难的看向沈诺说道：
“贵人…这马儿……”
看着老周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，沈诺随意的摆了摆手说道：
“莫怕，马儿会自己踏水跟上来的！”
老周闻言一愣，他虽然只是一个船夫但是在风铃渡口摆渡多年，也曾经听闻过异兽能够踏水而行，不过他却想不明白眼前这两位贵人明明有这般能够踏水而行的异兽，为何还要坐船。
两人踏上小船，船身猛地向下一沉，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，仿佛下一刻就要解体。周父和小女孩连忙跑到船尾，周父抄起沉重的旧船橹，小女孩则死死抓住船舷边缘，指节用力到发白。
“开船了！”
周父嘶吼着给自己壮胆，双臂肌肉贲张，用尽全身力气将船橹插入湍急浑浊的水流中。
嘎吱…嘎吱…
破船呻吟着，摇摇晃晃地离开了泥泞的河岸，如同投入巨兽口中的一片枯叶，滑入了黑沉沉的黄河主流！
冰冷刺骨的河水裹挟着浓重的腥气扑面而来。渡口的灯火迅速变成遥远的、模糊的光点，最终被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。
四周只剩下震耳欲聋的浪涛声和无边无际的、令人窒息的黑暗。狂风卷起浑浊的浪花，不断拍打着脆弱的船身，冰冷的河水涌上甲板。
周父佝偻着背，每一次奋力摇橹都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咳嗽，汗水混着河水从他枯瘦的脸颊流下。
小女孩紧抱着船舷，脸色惨白如纸，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，大眼睛里充满了对黑暗深渊的极致恐惧，但她努力挺直着瘦弱的脊背，目光死死盯着前方翻滚的浊浪，竟比她那陷入疯狂的父亲显得更坚韧一分。
沈诺立于船头，大氅在狂风中猎猎作响，目光沉静地望向对岸的黑暗。将臣则慵懒地斜倚在船舱壁上，紫眸饶有兴致地扫过小女孩强忍恐惧的小脸，又瞥了一眼船外翻腾的恶浪，唇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。
“这小丫头，倒有几分意思。”
将臣的声音不大，却清晰地穿透风浪，带着一丝慵懒的探究。
“明明怕得要死，骨头倒挺硬。”
沈诺闻言，目光也不由得在小女孩的身上多停留了一瞬。
确实，这女孩在极致的恐惧和贫穷的压迫下，眼底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。这细微的坚韧，在这绝望的渡船上，显得格外突兀。
就在沈诺这随意一瞥的瞬间，他心中微动。
几乎是下意识的用系统去探查那个小女孩的资质。
【姓名：周芷若】
【资质：甲中】
【根骨；8、悟性：8、心智:9、气运：7】
【状态：营养不良】
面板信息如冰电贯脑！沈诺负后手指几不可察地一蜷！眼底深处惊诧如流星掠过！
周芷若？！
眼前这为一口饱饭甘冒奇险的渔家少女，竟是日后峨眉那心机深沉、手段狠辣的掌门？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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